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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折看着自己的菌丝,小声道:“你是说,我......我的孢子,长成了我自己吗?”
奇怪的是,说出这句话,他并不觉得意外,或者只是说出一件平常的事情。
他出神,想着整件事情。
“波利说,当你摆脱了蘑菇的基本形态时,也获得了新的性质,或者与其它简单生物的性质产生融合,获得了新的生命形式。孢子作为一种类似孢囊的存在,成为了你躯壳衰败后备用的生命。所以你把它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因为它确实是你的生命。你或许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了永生。”陆沨道。
安折微微睁大了眼睛。
“还有,”陆沨道,“我第一次见到波利的时候,他很痛苦。那时孢子主动落到了波利身上,我想只有你才认识他。”
安折点点头,靠近悲伤的波利这件事他确实有模糊的印象,同样还有很多靠近陆沨的记忆。
——只是他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感受着自己完整的身体。
“对不起。”他闷闷对陆沨道。
如果事情确实是这样的话,那他确实是错怪陆沨了——他把这个人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了。而陆沨确实没有违背他当时留下的愿望,把孢子养大了。
“没事,”陆沨倾身靠近他,那双素来淡漠无感情的冷绿眼瞳里似乎涌动着某种难言的波澜,他声音压低,道,“......你活着。”
是,他活着。
他还活着。
金色的曦光映照碧绿的草叶,微风里闪光的尘埃轻轻浮动,像一场梦。
安折轻轻抓住陆沨的袖角。
这时,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他记仇已久的那件事。很久前的那一天,他敲开实验室的门,看到了孢子,他以为孢子属于自己,会主动飘向自己的方向,它却飘去了陆沨所在的地方。
他说了。
陆沨轻声道:“是你想到我身边。”
安折微微垂下眼。
“我不知道。”他道:“那时候......”
那时候,他和陆沨并不能算有太好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现在,他和陆沨的关系就能说好了么?
他抓着陆沨衣角的手指逐渐收紧,然而这些云烟一样纷乱的思绪在他抬头和陆沨对视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
现在是2月14日,四年前的这一天,他和陆沨在深渊的旷野上遇见了。
后来,他们短暂相处。再然后,他沉睡了三年,陆沨也养了三年的孢子。
他们或许没有认识太长的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相处的经历,和别的人们之间的关系相比,确实算不了什么。
但是,对他们两个,对一个异种和一位审判者而言,再也没有别的人能像对方那样了。
风里,他就那样和陆沨沉默对视。
良久,他听见陆沨低声道:“谢谢。”
他问:“谢谢什么?”
“很多。”陆沨语声淡淡,目光却从未从安折身上离开,他伸手轻轻搭在安折的侧脸上,音色微哑,道:“最想谢审判日那天你等了我一晚上。”
安折笑了笑,明明很高兴,却又有点酸涩,他声音也微微沙哑了,说:“那我也谢谢你一直在放过我吧。”
上校色泽浅淡的薄唇勾了勾,低头亲了亲他眼角,一触即分。他冷绿的眼瞳里是安折的倒影,安折忽然觉得这颜色很温柔。
而陆沨就那样看着他,安折被压在草地上,他起先觉得这人的目光很温和,后来却慢慢升起一种危险的直觉,像是被什么会吃人的兽类在密林里注视着,而它下一刻就会扑上来。
在陆沨倾身下来,彻底把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脑袋埋在他颈间时,这种直觉达到了。
———而他们又离得那么近,毫无缝隙,陆沨的呼吸和心跳就在他耳边和身上。
安折迟疑地伸手抱住陆沨的肩膀,用自己有限的知识分析目前的状况。
然后,他小声道:“你是想和我上床吗?”
就听陆沨轻轻笑了一声,是略微低哑的气音。
然后,陆沨道:“谁教你的?”
安折:“肖老板说的。”
“肖 斯科特,”陆沨准确地说出了肖老板的名字,道,“他还说了什么?”
安折道:“都差不多。”
总之肖老板的语言都是围绕这两个字展开。
陆沨道:“如果是,你怎样想?”
安折努力思考。
“那......”他道,“那肖老板真的很神奇。”
他原本觉得肖老板的说辞毫无道理,可是现在看来,竟然连审判者都被说中了。
他如实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陆沨。
陆沨埋在他颈间低低笑了起来,听起来竟然还很愉快。